秦青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公子, 廳堂的布置自然奢華。可是現在，除卻最簡單的雕花床榻和櫃子，屋子裏只擺了幾盆綠植, 還有一堆……胡蘿蔔……

柳小妖抓起一根胡蘿蔔, 含笑望著胡洛，道：“我本以為你們兩個會一起修煉成仙, 沒成想，你們竟然躲在這兒做鴛鴦。”

秦青給秋夜白和柳小妖上了茶, 而後坐到胡洛身邊, 摟住她的腰, 道：“我們兩個只想永遠相伴在一起，做不做仙並不要緊。其實兩個妖精能結合，實在是一件不錯的事。”秦青站起身來, 對著秋夜白深深一揖，道：“一直沒有機會謝過夜白大人手下留情，指引我找到我家娘子。”他與胡洛相視一笑，眼睛中都是情意。

秋夜白端起茶杯看著秦青, 道：“我喝過茶，就當你已經謝過我了，此後不必記在心上。”他揚起頭喝下一口, 打量著秦府的花廳。

秦青卻也不敢就此忘記秋夜白和柳小妖對自己和胡洛的恩情，又行了一禮，道：“夜白大人可以這樣想，秦青卻不能這樣做。倘若大人和柳姑娘不嫌棄我夫婦兩個術法修行不精, 不嫌棄我們沒有志氣只想做妖精，秦青鬥膽，想和兩位做莫逆之交。”

秋夜白淡淡一笑。柳小妖道：“胡洛是我千秋鎮中的妖精，就和我的妹妹一般無二。至於你麽，若是待胡洛好，我自然可以當你是朋友。”

秋夜白握住柳小妖的手，道：“小妖精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。”

自柳小妖進了秦府，胡洛便一直盯著她，此刻終於下定決心，開口問道：“柳姑娘，你可是祛掉了身上的妖毒？”

“你這雙眼睛幾時變得這樣厲了？”柳小妖笑著道：“我不瞞你，柳小妖不再是妖精。”

胡洛站起身來，走到柳小妖身前，握住她的手，道：“我們進屋去聊聊？”她雖然在問柳小妖，一雙眼睛卻瞧著秋夜白。

秋夜白點了點頭，道：“不知道秦公子能否帶我參觀一下秦府？將來我若是要在凡間置家業，你家倒是可以當做參考。”

秦青伸手做請，出門前不忘囑咐胡洛：“娘子你就快臨盆，自己當心一些。”

胡洛輕輕點頭，握住柳小妖的手走進臥房。

臥房的布置同樣簡單，柳小妖扶著胡洛坐下，她坐到胡洛身邊，道：“你想單獨找我說些什麽？”

胡洛低垂了眼瞼：“柳姑娘已經走了這一步，其實胡洛也不該多說什麽了。”

柳小妖淺笑著，摸了摸胡洛圓滾滾的肚子，道：“做娘的感覺好麽？”

胡洛的嘴角也掛上一抹淺笑：“這孩兒一日日在我腹中長大，我第一次有這種血脈相連的感覺。他是我和秦青生命的延續，是我們相愛的見證。”

“所以，有夫有子完全能打消你修仙的想法。”

胡洛點了點頭：“我真的想不出修仙到底有什麽好。怎麽仙就要比妖高上一等呢？就因為仙魂比妖魂更加澄澈？”

“說得好！”柳小妖心裏也有這種不服，卻嘆了口氣，道：“如果當年我沒有出千秋鎮，沒有想過要去嘗嘗人世間的愛恨情仇，現而今，大概也能和艾大米他們在鎮子裏快快樂樂地活著。”

胡洛也感嘆：“我們都沒能逃過那個‘情’字。”

“當初你為了救秦青一命，不惜以自己的全部道行做代價，我也一樣。”柳小妖的目光透著堅定：“為了夜白，我什麽都肯做。”

“我舍卻道行，終究還是個妖，總有機會修成人身。可是柳姑娘……”她握住柳小妖的手：“人的壽命很短，秋夜白的命卻很長很長。”

“你是怕他終有一日會負我？”

胡洛不承認，卻也並未否認：“我和秦青是一妖一人，最後他這個人也選擇做了妖。可你和秋夜白，是一妖一神。從來神與神族以外的種族相戀，都沒有什麽好結果。你舍棄了自己幾萬年的道行，太過冒險了。”

柳小妖道：“我相信夜白。更何況，走了這一步，再也沒辦法回頭。”

胡洛嘆了口氣，皺起眉頭，右手撫在肚子上。

“你怎麽了？”柳小妖見她額頭上有汗滲了出來，忙扶著她躺到床上：“我去叫秦青過來。”

胡洛拽住柳小妖的手，顫著聲音道：“今日發作了兩次，休息一下大概就沒事了。”

柳小妖坐到床邊，拿出帕子給胡洛擦著額頭上的汗，道：“我能幫你做些什麽？”

胡洛必著眼睛，搖了搖頭。柳小妖眼角餘光向床尾一瞥，卻見胡洛的裙擺上沾了大紅的血，她嘆了口氣，道：“你小心一些，我去叫秦青過來。”

仿佛心有所感，柳小妖剛剛打開臥房的門，秦青就沖了進來。他跑到床邊，握住胡洛的手，道：“你怎麽樣了？是不是疼的厲害？”

胡洛深深吸了一口氣，睜開眼睛對著秦青笑，道：“孩子頑皮，現在沒那麽疼了。”

秋夜白站在門外，進去顯然不合適，等在這兒仿佛也很怪。

柳小妖不管秋夜白的臉色有多難看，走到床邊拎起秦青道：“你這個做爹的到門外去等著！”

“我去請產婆！”秦青心裏有些慌：“我知道城隍廟旁邊住著左近最好的產婆。”

“你就不怕胡洛疼的現了原形，把你們這兒最好的產婆嚇死？”她瞪了秦青一眼：“出去！把門關上。”

“柳姑娘……”秦青有些猶豫。

柳小妖道：“想你家小娃早些出來，你就請快些出去。千秋鎮幾萬年來不是沒有妖精生子，產婆會做的事我都會做！”

秦青雖然心中不舍，還是依照柳小妖所說，出屋，關門。

柳小妖幫胡洛脫掉外衣，胡洛還算清醒，對著柳小妖笑：“勞煩柳姑娘。”

原本白凈的褻褲早已沾了血，柳小妖高聲喊道：“夜白，幫我變一把剪刀和一盆熱水！”此時此刻，她真心覺得，當一個普通凡人實在是太煩人了。

秋夜白依言做了，拍了拍秦青的肩膀，示意他放寬心。

柳小妖用熱水洗了帕子，擦幹凈胡洛的雙腿，道：“疼的時候就用力，萬不得已，千萬不能現原形，現了原形，你這孩子多半就保不住了。”她見過一只花精生子時忍不住痛苦，雙腳現了形，那腹中的孩子出世後便沒了氣。

胡洛雙眼緊閉，點了點頭。

啟明星升起的時候，屋子裏終於響起嬰兒的哭聲。柳小妖將嬰兒擦幹凈，裹好繈褓，遞到胡洛臂彎中。她雙手被血染得通紅，發絲也亂了。秦青迫不及待沖進門來，握住胡洛的手，看她安好，這才和她一起看著他們兩個的孩子。

秋夜白不好意思進屋，施術法捆住柳小妖的纖腰，將她從屋裏拽了出來。他一面幫她捋頭發，一面責備道：“瞧你這狼狽的樣子，人家一家三口團聚，你就忘了你家丈夫了？”

“我哪敢忘了你！”柳小妖一臉討好的笑，礙於雙手血紅，不好意思拽秋夜白的胳膊。

秋夜白瞪了她一眼，右手輕揮，柳小妖的一雙手重又變得白皙細嫩。

柳小妖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手，嘆道：“沒有術法，真的是寸步難行。”

秋夜白輕輕刮了一下她鼻梁，道：“有我在，你不會也無傷大雅。”

臥房的門還沒關上，柳小妖瞧著裏面幸福的三個妖精，握住秋夜白的手，輕聲道：“我們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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